小伢子忽然站住了。
他回归头,望着那家机器厂,想最后看一眼哥哥失去胳膊的地方。把这个地方牢牢记住记住
老板走出来了。
他搂着两个娇美的孩子,一男一女,满脸慈爱地上了黄包车。
“小伢子小伢子你去哪里,小伢子”母亲在身后呼唤。
小伢子却撒开腿,拼命地跟着那俩黄包车、
最后,母亲是在一个西式宅院旁找到小伢子的。
他站在那,定定地看着院子里弹钢琴的一对兄妹。
老板陪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弹钢琴。
哥哥穿着雪白的西装,脸颊白净带着红润,头发乌黑抹着头油,说妹妹弹得真好听。
而另一位身穿白裙,披着长发,同样文质彬彬的娇柔少女则优雅地在花园里弹奏着钢琴,忽然停下手,不太高兴地撒娇说这架钢琴音色不好。
咆哮着大骂我一分赔偿金也不会出的老板乐颠颠地,毫不犹豫地说好,好,这就买一架好的,德国货,怎么样
母亲说小伢子别看了。
这院子的看门人听到响动出来赶他去去去
小伢子定定地看了他们最后一眼,转身走了,一步步走回的他的哥哥身旁。担架咯吱咯吱。钢琴叮叮咚咚。
回到家,地全都卖了。
大伢子在家徒四壁的家里躺了三天,闭上了眼睛。
他永远弹不了,也不会去弹钢琴的两条断手,陪着他一起永远地休息在了泥土之下。
荒地里有了第二座坟。
最后一厘米。
指尖几乎能察觉到她身上的热气。
“弟弟,弟弟”
什么都没有的屋里,小伢子拼命地叫着那个小婴儿。
但是那个小婴儿再也哭不出来了,皱巴巴地缩成一团,缩在母亲的怀里,像挤掉了所有水分的干木头。
他变成了它。一具小小的饿殍。
荒地里有了第三个坟包。
皮肤粗糙却容貌秀美的母亲,望着家徒四壁,望着假意来逼债,目光流连在她脸庞的少爷,望着她仅剩的孩子奄奄一息的小伢子,在小伢子的目光里转身走了。
母亲走进了那朱红的宅门里。
白面馒头、米汤和腊肉送到了那躺着小伢子的空屋里。
母亲大着肚子又一步步走出了朱红的门。
她望着这些天来白胖了一些的小伢子,摸了摸他的头。
母亲说去走亲戚,把小伢子送到六叔公家里。
但是第二天母亲没有来接他。
小伢子带着附近的邻居和六叔公砸开了那不堪一击的破烂木板门。
门后是一双晃荡荡的脚。悬在半空。
母亲像一盘清粥小菜那样被喝掉了,吃掉了。
朱门里送来给小伢子的是他这些天吃过的白面馒头,猪肉、腊肠。
像,像母亲的血肉。
他全砸了。
荒地里有了第四个坟包。
一家人五人,四口坟。
坟外边还剩一个。
邻居们一样穷,穷得叮当响。养不起多一张的嘴。
被爸爸妈妈哥哥弟弟剩在黄泉外边的小伢子,跟着年迈六叔公夫妻,忍饥挨饿跑戏班度日。
他们说是戏班,其实近乎乞讨。
一次去了大城市。
来了贵客,吃了一顿好的。因为富贵的貂裘的夫人和小姐想看点新鲜的皮影戏。
她们叽叽咕咕,说是看戏,不如说看新鲜。
一边看,那小姐小手摆摆手上的西洋表,同母亲说母亲呀,您看吧,我得去和达令约会了。
夫人说这个倒是好。比之前送另一块表的好。他家估计共军来了也能当老爷。
她们看戏,戏班的人偷偷看她们。
戏班里的人啃着细粮,挤眉弄眼“小伢子,老爷的女人好看不”
看,那皮肤白腻得,像刚煮熟剥开的鸡蛋壳的呀
看,谁会不爱这样的才华美女子呢看,这富足生活才能娇养出的肌理多少老革命富贵易妻,进了城,想找出身良好的女学生,小姐,多美呵,多优雅呵。你李峰也是标兵了,你必须也爱她这样的女子摸摸呵那声音拼命催促。
画面交织,声音重叠。
木双双即将靠到他身上的一霎,李峰骤然后退
他身姿矫健轻盈,猛然向后一跳,木双双靠了个空,娇嗔,扑跌在地,责怪又水汪汪地望定他“你做什么呢”
李峰冷冰冰地盯着跌在地上的她。如看到了什么极为丑恶的厌物。
那不是看战友的眼神,而是从没有人看李峰露出过的,仇山恨海,杀气腾腾,比钢铁还要冷硬的一眼。
仿佛这一霎完全挣脱了皮囊,露出了峻峭锋利的真灵魂。
但也只有一霎。
李峰眼珠上的灰白翳褪去了“起来。练舞。不要离我太近。”
木双双心里惊疑不定,嘟着小嘴“我知道了,我只是差点摔倒,想你扶扶我嘛。”
下一刻,李峰的神态这才温和了一些,看起来似乎恢复了对待战友和同志的眼神,只是仍有些不近人情“你自己可以起来。”
“啧啧。不解风情啊”贾文豪看着这一幕,宛如那避开的是他自己,痛心疾首,“剧情本来不是这样的啊”
常教授道“我倒觉这一幕才正常。贾先生,我从前看你的的时候,就感到奇怪李峰为什么会喜欢木双双这样的女子他不是套用的雷锋的模板吗雷锋和李峰都是从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贫苦孤儿,乞讨度日,受尽旧社会的苦与难。雷锋更是几乎被旧社会灭了门,全家都丧命于土豪劣绅之手,他曾跟着母亲四处乞讨,看过多少所谓木双双这种类型的女子,她们全是他所憎恶的土豪劣绅与民族敌人的一员。”
“你在李峰身上套用了雷锋的模样、身世、和大体的性情。处处用行文暗示读者,李峰就是活雷锋。却安排活雷锋爱上木双双这样的美色,为她要死要活做情圣。请问你是怎么想的我可想象不出雷锋会爱上木双双此人。我当年评论你的时,这一点实在无论如何想不通。”
当年血气方刚的常教授,为此和贾文豪狠狠打过一次笔仗。
眼前还有个来自中央的郝主任在一旁听着,贾文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他笔下确实处处以李峰暗指雷锋。
只得支支吾吾,强行解释道“李峰毕竟不是雷锋我这都是虚构人物,虚构人物”一边说,一边擦拭冷汗。
木双双终于正常地演起舞来了。
李峰似乎尽心尽力地在教着她如何抬腿,踢出去,把动作练到最好。
他一丝不苟,看起来很是认真。
木双双和世界外的无数黑影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直到木双双故意一个高抬腿,被血染透的卫生纸从她的卫生带中射出来,落在李峰的行军鞋旁。
空气中的甜腻之气一霎时浓到了一个不可想象的高度。
木双双故作尴尬,嘤嘤嘤地跑走了。
李峰站在那,仿佛也很尴尬。僵了一般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跑走。眼里映着她的背影。
但他黑漆漆的眼珠里,没有那娇弱的女人身形,只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一堆污秽邪异到极点的集合体。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脚旁的“卫生纸”此刻,蒙在世界上的阴影散去了,他仿佛真正看清了这个世界
那是蠕动着的肉块,布满青筋,仿佛是活着,流着黑血,散发着甜腻的气体那是类似人类荷尔蒙的辐射源。
“李峰”认出了它。它是一种怪物的腺体。
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污秽特意遗落的腺体,在背后世界的注视下,缓缓走出了练舞室。
与路上行走着的一条条蛆虫,一张张装着黑影的皮囊打着招呼。一如往常。
作者有话要说 本句话来自于贾文豪的青春原文。,,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