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柚子异样的举动,是否是病情恶化的另一种表现?
绯暝秋不知道,查遍了各种医书,也从未见到苏芊芊嘴里的抑郁症。
他不相信情绪能主导身体,可是现在妹妹的反常又让绯暝秋不得不担忧起来。
柚子是个很省心的孩子,从小的经历让她比普通的雌獙更能吃苦隐忍,很多时候背着他承受了什么,柚子都不会说出来,而是选择自己吞下一切的苦涩。
当她的痛苦被显露在脸上时,绯暝秋不能想象妹妹的内心已是崩溃到了什么程度。
男子闭上眼睛,遮去了眸中的一切思绪。
他缓缓起身,朝外走去,“哥哥去找左砂商量下明天的事,你乖乖待着,不要乱跑。”
绯柚嗷了一声,算作答应。
待男子离开,她跳上了窗台,望着远处祭坛的方向。
第二次的制药要开始了,这一次,哥哥不会让任何妖打断他的计划。
尤其是自己。
绯柚低落地半瞌眼睑,尾巴垂在窗台下,无力地轻摆着。
殿里殿外寂静一片,只有绯柚自己轻浅的呼吸声,初冬的夜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把獙兽柔软的毛发抚顺。
对于火气旺盛的獙兽来说,这种偏冷的夜风非常舒服。
她可以透过窗户看到祭坛的方向。绯柚不经意地瞥过一眼,猛地发现本该守卫森严的祭坛在西边缺了个空子。
正值换班,那里的紫衣卫还没有过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西边围墙下探了出来。
绯柚一咕噜地爬起来,眯了眯眼。
没有记错的话,那是之前被压阵心的男孩。
这三个月孩子们被关在了祭坛地下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两块石板压住地面的出口。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逃出房门的,竟然在交班的时候从通道里逃了出去。
绯柚尾巴高束,头顶开了窗子,张开翅膀朝刚刚探出头的男孩掠去。
距离不算短,但是对于绯柚来说不过是瞬息的功夫。
当獙兽突然出现在面前时,男孩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措不及防的被吓到了。
绯柚幻回人形,抓住他的后领把他提起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对狐狸眼反射出旁边绿色的冥火幽光。
这个模样对于孩子来说,实在太过可怕了。
不想她还没说话,就觉得腿上一紧。
绯柚低头,看见一小女孩抱住自己的右腿,张着一口乳牙拼命咬着自己。
她咬得满脸通红,一边哭着捶她,“你放开,你放开我哥哥,你放开!”
“宁儿回去!”男孩全身僵硬着,他抓住绯柚提着自己的手,“是我自己要逃出来的,你别碰我妹妹!”
“我不会伤你们。”绯柚松手,男孩跌坐在地上,他急忙抱住自己的妹妹,紧张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你们明天就会死,我没有必要现在杀了你们。”
绯柚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两个孩子,她目光微斜,看见了通道里还有几个孩子瑟缩其中。
看来不止是自己,还把同伴也都救出来了。
小姑娘听了这话,忽地尖叫一声,冲上去猛踢少女的腿,哭喊着,“坏人,你是坏人!”
这点程度对绯柚来说不痛不痒,她没有制止女孩,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俯视他们。
“你恨我?”
突兀的问题让女孩愣了愣,接着大喊道,“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凭现在的你怎么杀我。”绯柚望着她,脸上冷淡漠然,“乖一点不会有太多痛苦。”
却不想女孩后退两步,抬头回望了绯柚。
那张五六岁的稚童脸上充斥着仇恨与愤怒,她双手握拳,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我会杀了你,”奶气的声音颤抖着,却又坚定着,“我一定会杀了你!”
绯柚一怔,她看见了女孩眸子里自己的脸庞。
那是自己幼时的脸庞。
不,她没有这样的勇气,她只是个在同哥哥面对敌人时选择自己逃跑的懦夫。
男孩跌坐在地上,脸上一片震撼。
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妹妹会这样站在自己身前。
稚嫩的幼女以一种彻底保护的姿态挡在哥哥身前,仇视着面前的敌人,毫不犹豫地将最安全的地方留给了比自己年长的男孩。
这和平时娇气的女孩截然相反。此时的她,宛如战士,心思纯粹无坚不摧。
待男孩反应过来后,跪爬着挡道妹妹前面。
“求你,”他哀求着蹙眉,“如果你们需要孩子,我可以把公主甚至皇子带过来,求你放了我妹妹。”
“你们想要什么国公府都能给,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先把公主带过来。”他膝行着,孩童的眼里湿润一片,“求求你,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你们需要孩子的话,等我继承爵位可以每年都给你们。”
说到最后他已是泣不成声,跪伏在地上,“求求你,放了她,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绯柚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闭上眼睛。
忽地,宁静的夜晚里卷起一股大风,这股风大得诡异可怕,将四周的树木拦腰折断,旋风的中心渐渐朝着岛外移去。
风沙迷眼,守在远处的紫衣卫们警惕地朝这边望来,却发现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围墙坍塌,巨大的石块倒下,将通道的出口掩埋。
“陛下……”
占星楼上,左砂望着这一切,忍不住开口唤道。
他前面的男子手执骨扇,凤眸里一片冷然。
“让她去。”
他望着诡异的妖风,透过它望见风后的少女手捧着一颗精致的玉葫芦,迅速朝外飞去。
那葫芦里装着的,正是地下的一百位童男童女。
“可是……”左砂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绯暝秋打断。
男子闭着眼睛,咬着牙一字一句开口,“让她去。”
那张脸上,满是痛苦,伴着心凉。
终究,竟是连一个陌生人的两句话都敌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