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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第 70 章

往乾清宫而来之时,远远地看到内阁方向有两道身影走了出来。

赵能道:“是十三叔在跟内阁众臣议事,是了三哥,为什么父皇不让你参与其中按理说你跟四哥至少得有一人才对。”

赵曦知道:“大概父皇觉着我跟尚奕两人还不能担当此重任吧。再说既然有了十三叔,自然不用我们插手了。”

赵能嘀咕道:“话虽如此,但若要成为储君,自然要先行历练,入内阁是多好的机会。”

赵曦知忙道:“还不住口”

“三哥去了一趟西疆,性子都谨慎起来了,”赵能陪笑说道。

赵曦知一怔,便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往前,描绘着那些亭台殿阁,突然想到另一件事:“乔养真还住在钟粹宫”

“当然。”赵能答了这句,笑道:“那丫头虽看着沉静,实在是个活泛的,这几天住在宫中也不知闷的什么样子,不过……听说四哥常常得闲便去探望呢。”

“尚奕”赵曦知挑眉。

“对了,我差点忘了一件正经事,”赵能却忙说道:“六哥离京的时候,跟我说了一件事,让我转告三哥。”

赵曦知微怔:“怎么”

赵能道:“三哥说,严妃娘娘的贴身太监供认,虽然买了杀手,那些鬼市上的杀手也悉数都落网了,但是那个躲在屋顶上射箭的,他却并没有见过,据他所知那人也未曾归案。”

赵曦知惊愕:“这么说,那杀手是趁机行事如今还逍遥法外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先前忘了。”赵能有些不好意思。

赵曦知也不便多说什么,想了半晌道:“罢了,横竖如今乔养真住在宫中,就算那杀手武功再好,也不至于就能跑到宫内作案吧。”

他喃喃说了这句,心里掠过那日在长安街上所见的弓箭手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总觉着那影子似有些眼熟。

慢慢地入了冬,在太医们的精心调养下,皇帝的病总算略有起色。

谁知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间又传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是人在黔州的宁王竟然起兵造反了!

起初得到这消息的时候,从上到下都没有人敢轻易去信。

尤其是张皇后,气的叫人快去查是谁传的消息,到底是什么居心,务必要严惩不贷。

又命严禁宫中之人乱传此事,倘若有暗中嚼舌的,一概重罚。

眼见宫内的风头才稍微地压下了些许,谁知黔州方面的消息传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急,连同黔州周围的地方官等的急奏如同雪片一般的向着京城飞来,竟是众口一词,言之凿凿,眼见是再无差错了。

张皇后呆呆愣愣的,仍是不信,索性便来至乾清宫,想要当面询问皇帝并且替宁王分辩。

皇帝正吃了药,四五个太医围在周围,赵芳敬伺候在旁边。

张皇后嗅到浓烈的药气,自己虽然没有喝药,可是闻到这种凝滞的气息,就仿佛也喝了无形的药汤一样,喘不过气。

原本心思急切,可想到皇帝病的这样,却也不敢过分了,忙把脸上的惊恼收了,小心翼翼放轻脚步靠前。

前日皇后也在乾清宫伺候了半天,那时候还觉着皇帝的情形还过得去,可不过一夜功夫,皇帝的脸色竟败坏如此,好像一夜间苍老了许多。

张皇后看的越发惊心,一时不敢做声了。

皇帝才喝了药,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耳畔声响,微微睁开双眼,却见是皇后近在身畔。

他看了皇后几眼,终于说道:“你这会儿来做什么”

张皇后因见皇帝是这样,虽不想在这时候提起宁王的事,可来都来了,何况皇后仍觉着事情有误,生恐皇帝先入为主听了那些人的话,就对儿子不利起来。

于是皇后便道:“我是来看看皇上的情形好些了没有,今日可比昨天强了”

皇帝道:“你觉着呢。”

张皇后听他口吻淡淡冷冷的,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皇上……”

皇帝咳嗽了两声,说道:“你这会儿来,应该也是为了宁王的事吧。”

张皇后见他主动提了起来,才顺势说道:“臣妾、觉着宁王的事户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皇帝正是病中,又听说了儿子起兵造反,心头一口气堵的厉害。

此刻知道皇后的来意,怒意勃发,便指着皇后说道:“如今还有什么误会,难道是黔州跟蜀地的官儿都联合起来诬告他不成还是说有人逼着他让他造反你还不信,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皇帝说着,抓起旁边的一样东西,往皇后跟前扔了过来。

自己却因为说了这许多话,又气恼动作,一时更加咳嗽连声。

张皇后不明所以,忙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低头看时,大惊失色。

原来如今她手上拿着的,竟是一份檄文!

——宁王起兵造反公告天下的檄文。

张皇后只看了个开头,手就开始发起抖来,她的目光渐渐地变得慌乱,眼前的字像是活了过来似的冲入她的眼中,几乎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勉强地镇定心神,瞧见中间有几行字,写得竟是:我中原之地向来子承父业,并无兄终弟及之说,楚王趁圣上病弱,把持朝政,意图篡权夺位,其野心昭彰……

张皇后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用力把这份檄文扔在地上,仿佛这檄文烫手一般。

“这、这是……”皇后六神无主,目光从地上那份东西上移开,却看见赵芳敬垂手立在旁侧,静静默默的。

这会儿皇帝总算缓过一口气,看见张皇后如此,便问:“你可看清楚了”

皇后终于缓过神来,弱声道:“这、这上头都是胡话……皇上……”

“这是起兵檄文,是写给天下人的!”皇帝眼中的怒意涌动,“如果是胡话,那就是你生了一个在全天下人面前任意胡闹的儿子!”

张皇后急得眼睛发红,忍不住有泪冒了出来:“皇上息怒,臣妾觉着、这件事一定有内情,宁王不是那种会忤逆作乱的……”

皇帝哑声说道:“他兴许不是,可他身边的人未必没有此心。”

本来在张天师给养真批命之前,皇帝的确曾经想过立宁王为太子,毕竟众皇子中是宁王最大,而且也素来有贤名。

所以一度有许多朝野之人投奔宁王,围绕在他身旁,或者逢迎阿谀,或者出谋献策,只等他日入主东宫,大家一块儿飞黄腾达。

岂料天不从人愿,居然冒出了一个乔养真。

眼见宁王一日日地给冷落下来,自然有人无法按捺。原本热热闹闹的王府也开始门可罗雀。

至于宁王本人自然也很不能心服,他自忖有治国理政之才,没想到这辈子竟输在娶妻太早!

但宁王也不是没有手段的,他在京城里也有些心腹之人,比如在皇帝身旁便有他的耳目,在宁王的授意下,心腹之人便在适当时机挑起话题——比如让宁王休妻再娶之类是否可行等话,想试探皇帝的心意。

可就如同张皇后先前跟赵曦知说起的一样,皇帝很不喜欢这种朝秦暮楚的性子,虽然他私心觉着宁王不错,可如果宁王真的休妻再娶乔养真……这种薄情寡义不择手段的行径,却正是皇帝所厌恶的。

由此,宁王那边自然也知道了,现如今除非自己的王妃自己突然死了,兴许他才有另娶的权利,可是这条路显然也太过凶险,就算他能狠心杀妻,可也不能保证过得了皇帝那一关,以皇帝的精明,未必不会不知真相。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皇帝又是个老谋深算的性子,当然知道自己儿子的意图。

只不过皇帝仍是想不到,宁王居然会丧心病狂到发兵起事的地步!

反叛,这却是皇帝毕生最不能容忍的行径。

又加上自己病中,见皇后前来,又见皇后在这时候还替宁王说话,更加把皇后都嫌恶起来。

皇帝索性说道:“传旨,命云南,四川两地守备将领,就地调度,不许宁王的反军踏出黔州一步!再命吏部跟兵部各自派人,紧急前去黔州、对宁王劝降,若是、若是他冥顽不灵,那就不必迟疑,就地将叛军诛杀无赦!”

张皇后听到最后一句,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正在此刻,赵芳敬道:“皇兄!前面两件倒也罢了,严防死守,派钦差到后再决断,但是臣弟也觉着此事多半是有人从中挑唆,以宁王的本性绝不像是反叛之人,倒不可伤到他的性命,若是能够生擒,也好押解来京,好歹让他在皇上面前有个辩驳之处。”

皇帝听了这句,看一眼张皇后:“你听听芳敬的话,你那混账儿子,不知道受了谁的挑唆,居然做出这种丧心病狂数典忘祖的事,朕生平最恨这种狼子野心之辈。”

皇后少不得跪在地上,哭着求道:“都是臣妾教养不力,求皇上息怒,就听从十三弟所言,留那孩子一条命吧。”

皇帝闭眸不语,半晌才一点头,对赵芳敬道:“你去、替朕传旨。”

赵芳敬微怔:“皇兄,这个于理不合,不如臣弟去宣辅政大臣。”

“朕偏要用你,”皇帝沉声道,“朕知道你顾忌什么,有了那不孝子的这篇檄文,朝廷上下只怕都在议论纷纷,朕偏要给他们看看,朕信你!重用你!那些混账话没有人肯当真!”

皇帝挺着说了这几句,咳嗽的喘不过气来,赵芳敬忙上前安抚,太医们也围了过来。

皇帝脸色煞白,对着赵芳敬挥了挥手:“你不用伺候在这里,快去吧!正经事要紧,朕不想这祖宗的基业在朕手里闹出大笑话!一定要拦着……”

皇帝说到这里一口气更是转不过来,太医忙给皇帝抚胸,过了半晌,皇帝才幽幽地说道:“如今给那畜生闹出此事,就算朕去了地下,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赵芳敬领旨出了乾清宫,正遇到赵曦知跟赵尚奕等皇子前来。

见了赵芳敬,众人忙行礼,赵尚奕便问皇帝如何。

赵芳敬道:“你们进去看看吧。”

众人转身入内,只有赵曦知留了下来:“十三叔……”

赵芳敬才要走,见状止步:“怎么”

赵曦知道:“十三叔也知道了、知道了我哥哥那檄文了”

“皇上先前给我看过了。”

赵曦知的脸上露出难过之色,旋即道:“十三叔,我是不信皇兄居然会起兵反叛,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清者自清,何况皇上也并不信这些话,”赵芳敬淡淡说了这句,突然又道:“你若是进殿,记得不要跟皇上提这件事,更加不要为宁王求情,听见了吗”

赵曦知本来正有此意,闻言诧异:“为、为什么”

赵芳敬道:“方才皇后在内,因宁王的事惹了皇上很不高兴,如今皇上龙体微恙,若你也这时侯去提,岂不是雪上加霜更加让皇上不喜欢了。”

赵曦知自然很想替兄长说话,但听了赵芳敬的劝说,却又迟疑了,正要开口,就听到殿内门口有人道:“你十三叔说的对,且听他的吧。”

原来正是皇后,因为众皇子到了,张皇后便先行退出,不料正在门口听见了赵芳敬劝赵曦知的这一番话。

赵芳敬见张皇后退出,便向着她行了个礼,先去了。

剩下张皇后叫赵曦知随着自己走开几步,才跟赵曦知说道:“方才我来见你父皇,的确是因为你哥哥的事,谁知道你哥哥居然发了那样的檄文,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给人挑唆,竟做这种戳你父皇眼睛的事……”

赵曦知也黯然道:“我看着檄文所写也吓得不轻,怎么哥哥好好地竟怀疑上了十三叔呢。”

张皇后道:“可恨他不在我跟前,若在,定然狠狠地打上几个耳刮子让他清醒清醒。如今你父皇要派钦差过去劝降,希望他不要一错到底才好……”

赵曦知听了这话,心头一动:“母后!父皇要派谁去”

“我也不知……”皇后没说完便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曦知说道:“能不能让我亲自前去纵然哥哥不听别人的话,难道也不听我的”

皇后起初心动,可细细一想却厉声道:“不行,你不能去!就算是他死了,那也是他自寻死路,你绝对不能再离开京城!”

张皇后回翊坤宫后,赵曦知进乾清宫给皇帝请安。

果然见皇帝的脸色十分不好,赵曦知因得了叮嘱,所以只字不提宁王之事。

皇帝因神疲力倦,只略说了两句话,便叫他退出了。

赵曦知出乾清宫后,心里惶惶然,漫无目的地往前而行,走了半晌,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往后宫方向……可是心里却并不是想去翊坤宫的。

赵曦知愕然止步,看着前方宝仪门口,不知要不要往前一步。

正在犹豫之时,却听门后有人说道:“你说好笑不好笑,听说那个陈大人还是桑指挥使的姐夫呢……不过两个人并不和睦,之前桑指挥使还痛打过他一顿。此事不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另一个声音接口说道:“其实也是那陈姑爷自己行事太过,要我是桑指挥使,看到自己长姐给虐待,我杀了他的心都有呢!”

“这下倒也歪打正着,如了桑指挥使的愿了,虽然陈姑爷没有死,可是公主的事又捅了出来,如今天冷,那大理寺的诏狱犹如冰窟一般,我看,那陈姑爷是过不了冬了,桑夫人虽然做了寡妇,却也比活生生给打死的好!”

赵曦知在旁边听着这些话,本来心中十分不顺,想要厉声喝止这些人。

但不知为什么,这些话如同针一样的刺入心中,令他隐隐战栗,战栗中又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惴惴不安。

听到最后,赵曦知终于忍无可忍,便道:“你们胡说什么!”往前迈步出去,便要教训那些嚼舌之人。

谁知转过弯,却见面前空空如也,竟好像先前说话的人并不存在。

赵曦知独自站在宝仪门口,突然有些浑身无力,天旋地转。

这一会儿,无缘无故的,他的心里又浮现当日长安街上那神秘的弓箭手刺客的身影。

而方才小太监的话又在耳畔不停地回响——

“要我是桑指挥使,杀了他的心都有……”

“歪打正着,如了桑指挥使愿了。”

赵曦知自然也听过赵芳敬的分析,知道杀死丹霞公主的人武功极高。

而桑岺……

当初赵曦知在宫内勤学苦练的时候,桑岺也曾指点过他武艺,桑岺的手劲,赵曦知是最清楚不过的,他曾经当着自己的面徒手拗断了一根儿臂粗的木棍。

赵曦知抬手扶了扶额头,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巧合,但是心里的怀疑却像是春天蓬勃的草苗,不可遏抑地疯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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