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深见到章之杏的时候, 她在学校附近的小卖铺。
章之杏趴在柜台上, 和柜台内正在整理收银机的老板娘聊得正欢, 连带着脚尖都在点着地板。
她腰间围了一件外套，愈发衬出她纤细腰身，两条袖子跟着她的一起晃来晃去。
韩云深淡笑了下，看来也不是什么大麻烦。
此时才十点多点, 正是学生们上课的时间, 学校周围的商铺都颇为安静。
韩云深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 几秒后，他才轻轻唤了一声，“小杏。”
然后，他看见刚才那还小幅度抖动着的背影突然僵住。
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韩云深面上的笑意大了些，几秒后，他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章之杏转过身来, 头发还有些乱, 眼下有一处小小的淤青, 嘴角破了皮，下颌还贴了个创可贴——粉色小爱心的。
她看了眼韩云深, 面上露出了一丝抱怨的神情, “你来啦?”
韩云深眸色沉了些，他走了过去。
随后，他伸手过去，拇指轻轻碰了下她的嘴角。
章之杏瞪大眼，一歪头, 躲过了，“别摸了，小心细菌感染。”
韩云深收回了手，话音有些沉，“怎么回事?”
“嘶，这个事情吧，还挺复杂。”章之杏抓了抓头，道：“就一男的想撩我被他女朋友发现了，他女朋友是我同桌，今天早上和我对线被闪现拿下一血，我当时的操作是真的——绝了。”
韩云深没说话，等着她继续。
章之杏道：“但是没想到班主任把她复活了，现在他们中辅联动要拿我狗头。”
她看了眼韩云深，自己面上自嘲的笑意挂不住了，“啊，虽然我知道不能没证据就动手，但是太明显了就是她啊，她又比我会哭，我也不想的嘛……”
越说，章之杏愈发委屈，话音也越发小了，最后完全没声了。
韩云深看着她。
章之杏微微垂眸，眼睫动了动。
她两手背在身后，脚踢了下地板。
好久，章之杏主动打破额沉默。
她抬起头，话音满是得意，“不过这个傻逼在班主任面前哭成那个逼样太让我浑身难受了，还好之前我狠狠挠了她的脸一爪子，也算解气。”
韩云深道：“不要说脏话。”
章之杏看着他，“我就不!她就是个傻逼!臭傻逼!”
韩云深没说什么，他转身，“走吧，去办公室。”
章之杏撇嘴，跟在他身后进了校门。
好一会儿，章之杏突然叫住了韩云深，“云深哥哥。”
韩云深转头看她。
章之杏面色认真，“我只是需要一个家长的角色而已，我是不会道歉的，你装作管不住我的样子就行了。”
韩云深挑眉，“好。”
“铃铃铃——”
下课铃打响，整个校园都像是苏醒了一般变得生机勃勃乃至于喧嚣了起来。
办公室里，几名老师们已经兴致勃勃地捧着茶杯本子看着高三一班班主任工位上站着的几位家长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班主任揉了揉鼻梁，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但是他不开口，自然有人开口。
王月月的母亲摸着王月月的脸，话音满是心疼，“我的月月啊，你这脸要不先去医院吧，到底是谁能下这样的狠手啊?”
王月月咬着嘴，往母亲的怀里缩了缩。
王妈摸了摸她的脑袋，眼里满是火气，“张老师啊，我千辛万苦赚钱就是为了让女儿接受最好的教育，好端端的学校里就被挠毁容了啊!你们学校到底怎么管孩子的啊?!”
面对这种质问，班主任也只得道：“我知道您担心，但是同学之间相处难免有摩擦，这是不可避免的。”
王妈冷笑了一声，看了眼站在附近的章之杏，“要我看啊，只能说不是每个孩子都有人教的，家教啊就是最大的问题。”
章之杏攥着拳头，狠狠瞪了一眼王妈。
韩云深站在稍远处的地方，抱臂看着面前的一出闹剧。
王妈愈发生气了，她指着章之杏就看向班主任，“哟哟哟，这样的孩子还不管管呢?你这是什么重点班啊?你这个班是害人不浅啊!她的家长怎么管的啊?!什么意思啊?!”
韩云深道：“管不住。”
王妈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连忙找说话的人，一转头，便看见了韩云深。
眼中闪过了几分惊艳后，王妈的面色便暴怒了起来，“你就这样说话?就这样教你家孩子?”
班主任连忙拦住王妈，当着和事老，“王女士您别这样，她就一女孩子。”
“这事儿吧，真的就是孩子之间的小摩擦啊，我这就让她好好道个歉，您就别生气了。王月月同学，你觉得呢?”
王月月闻言，扯出了个难看的笑，很是委屈，“好。”
王妈见状，又想生气，却突然感觉衣角被扯了扯，低头一看，是自己的女儿。
王月月怯怯地看了眼章之杏，小声极了，“没事的，道歉就好了。”
王妈心一软，摸了摸她的头，“好，听你的。”
周遭围观的老师们也不禁感慨，真是个乖巧的女孩，相比之下，章之杏的态度便显得有些僵硬了。
班主任松了口气，看向章之杏，“章之杏同学，道个歉吧，这个事情就过去了。”
章之杏昂着头，笑了下，“我就不。”
周遭的老师们看不下去了，纷纷摸了下发际线危险的头，放下了保温杯。
“章之杏同学啊，其实我知道你面子过不去，但是没必要啊，”
“做错了事就认，你一向成绩优秀，怎么这时候犯糊涂呢?”
……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劝说章之杏。
班主任心里着急了起来，看向了一直置身事外的韩云深，“韩先生，您觉得呢?”
韩云深看向了章之杏。
她体格娇小，生得却又娇艳可爱。
在一群老师中间，显得分外渺小，看起来像是被群虎包围的猎物。
章之杏小拳还攥着，薄唇紧抿，态度坚硬地连脸颊上的粉色桃心创可贴都失去了几分可爱。
她的脊背很直，直得像一柄锐气十足的剑，横插在天地间。
然后，她看向了他，道：“你管我也没用，我就不道歉。”
驯养动物的第一步，就是折掉它的傲骨，磨平它的指甲，挫掉它的锐气。
这样，动物便会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资本嚣张跋扈。
韩云深淡然地想，这个时间段便是最好的进行第一步的时刻。
是的，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韩云深得出了结论。
班主任看向韩云深，又喊了声：“韩先生，您还是劝劝您的妹妹吧。”
韩云深应了声，“嗯。”
章之杏却像是炸毛了一般，她用着极其警惕的目光看向他。
韩云深道：“章之杏。”
章之杏咬牙，“干嘛!”
王妈笑道：“要道歉就趁早啊，我还要带着月月去看脸，真的是，时间就是被你这种人浪费的。”
她说完又看了眼韩云深。
韩云深微微垂眸，好看的眼睛眯着，面上依旧带着和善的笑。
但是他大概有重要的事，因此神情颇有些散漫，以至于这温柔和煦的气质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章之杏咬着嘴，看着他，话音微微颤抖，“你答应过我的。”
韩云深走了过来，手请按上了她的肩膀，“现在这个状况，你觉得呢?”
章之杏看着他，下唇被咬得没有血色。
韩云深将她一把扯了过来。
他朝着班主任和王妈点头微笑，“非常抱歉耽误了你们的时间。”
班主任心下彻底放下了心。
王妈脸色愈发得意了，怀中的王月月低着头，遮挡着眼中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