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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虞山路往东,算得上是远郊,在f城一贯名声不怎么好。

说得直白些,无外乎就是一群黑心买卖人的掘金地,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勾当,在那都能有迹可循。

以至于十里八村的,还得了个雅号,叫黑心一条街,俗称“黑街”。

一路过来,驾驶座上,老张总在唠叨个没完:“可往这来干什么呢然然,不是我说,这地方不吉利,之前那个杀人犯,你看新闻了吧他就是虞山这边出身,你跑这来,对你的病有什么好处要我说,你还是回家吃个饭,你不给辛丽面子,梁先生两边为难……说到底,太太肯定也不愿意你这样的。”

无稽之谈。

梁然懒得搭理,只侧头盯着窗外。

车越开越偏,倒是当真印证了想象中那过分荒僻落伍的景状,能看见的只有废弃的公厕、黄绿相间的老树和一望无际的农田,连寻常田埂边零星的几个水果野摊也不见踪影。

再往山那头开,农田上、大道两旁,人是有了,但那一晃神打个照面的,无一不是窃窃图谋的眼神,看得人心里颇不自在。

想来如果不是一听自己要往这边跑,父亲临时调了两个保镖车队过来,估计老张还真没那胆子把她带到这。

好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她那飘忽视线再向前一掠,恰能瞧见不远处那村落聚集,外头一个缺角的木牌,歪歪扭扭,“正则村”三个大字剥落脱漆,隐约能辨别分明。

比起方才一路所见,这里难得还算真有点寻常小村的样子。

木板砖瓦房的老式装修,不时有两只土狗巷间打闹,四处人家来来往往,担水的、搬着椅子在屋外闲聊的、晒衣服的……各色各样,各忙各的,偶尔一句夹带乡音的招呼响起,左邻右舍都跟着发笑。

叫人怪亲切的。

这头,老张一边停车,一边还在最后劝着:“然然,你辛阿姨又给我打――”

也不等他说完,梁然抢先便下了车。

徒留老张走也不是下也不敢,好在还有后头跟着的保姆车上、保镖们一个接一个下来,浩浩荡荡把她围在中间,一并往前。

正则村里的人显然并不太欢迎这阵仗。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小村庄里,一众村民纷纷停下手里动作,不放心地四下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梁然的视线从路边那堆窃窃私语的村民身上移开,也不纠结,只话音淡淡,扭头吩咐领头的保镖:“阿杰,我不熟这边的地标,安排人找找104的门牌。”

叫阿杰的男人黑衣黑裤,目测身高超过一米九,肤色黝黑,理了个干净利索的寸头。

虽是与众保镖如出一辙的装扮,身体却出离常人的异常结实,垂落身侧的手臂不用力气时尚且能看出明显的肌肉轮廓,应该是个不容小觑的练家子。

闻声,也不含糊,当即颔首低眉:“知道了。”

不多时,派去和这头村民打通关系的保镖便真忽悠来了个带路小孩。

“不过话说啊,”男孩十三四岁年纪,长着张叫人记不住的大众脸,身材干瘦的像条竹竿,趿拉着双破洞拖鞋,一边走,一边又闲不下来,絮絮叨叨发问:“姐姐,你们到这来干嘛找104――你是不是认识池哥他都被枪毙了,你现在来找人干什么”

“池哥”

“哦,就是池戬,104,我们都那么叫他,他是老大嘛,”男孩咧嘴一笑,把玩着他脑袋后头蓄的长长小细辫,“你们这可真算是找对人了,换了别人,可不愿意领着你们去那么晦气的地方。前段时间警察来都封了,就这……上个礼拜才撤走吧反正大家都早不去那边走动了。”

这村子打外头粗略一看不大,细细走起来,还真有房屋街巷阻隔、有如切碎的四合院又重新四散拼合,一不小心就能迷了路去。

走了老远,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梁然才从他口中知道,原来“104”并不是门牌号,而是一个村里人用于登记族谱先后的数字。

池戬一家属于外来户,104在全村排倒数第五,原本该是个受尽“前辈们”教训的,但偏就是给他混出了个老大的名号。

提起这,男孩说得愈发起劲:“先来后到的辈分,本来确实是这个道理,但男孩子之间,谁拳头大听谁的嘛。”

“你被池戬打过”

“嘿嘿,”他傻笑一声,“也不算,其实是我们主动招他的。我还记得,池哥那年刚来,就跟我现在差不多年纪吧,被我哥他们一群人按着打了一顿,我也悄悄添了几下,说是下马威。第二天早上我们去三小上学,池哥还是笑嘻嘻的,看起来不怎么生气,结果上学路上,我们四五个人被他一个一拳打得他妈眼前全是星星,真的――一下名声就响亮了他。总之他这人,不踩他尾巴就还好,脾气好,真要惹到了……!”

他顿了顿,摸摸鼻子,“算了,不说了,人他都杀了,现在还有谁不知道他厉害的。”

说到最后,竟有些像是自嘲。

那男孩就这样一路没带停的唠着嗑,带梁然一行人穿过村尾的祠堂,七弯八绕,最后在一座设计四方的院落前停住脚步。

他指指院门,“喏,就在这了,之前死了人,还是晦气得很,你……诶!”

没等他说完,梁然已先一步踏进了院子里。

阿杰往他手里塞了张百元大钞,将一群弟兄安排在四周,也跟进里间。

=

院子并不大。

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间瓦房,房顶砌得低矮,右手边有间厢屋,和柴房并在一间,此刻门户大开,一眼便能看清里头杂乱摆放着的柴镰草镰。

往右瞧,是积了灰的石磨和打水井,铁桶和晾衣杆都空着,时间一长,再没有半点生活过的痕迹。

唯独还留了点生气的,大抵只有院子里那颗正逢花季、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了。

“你们出去吧,我在这看看,”梁然冲阿杰扬了扬下巴,“刚才过来的时候,有几个村民一直鬼鬼祟祟跟着,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闹得人心惶惶就没必要了。”

阿杰蹙眉,“但您一个人在……”

“地方就这么大,我飞不走的。”

话说到这份上,不一会儿,院子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梁然在瓦房里逡巡一圈,和过去在新闻图里看到的一样,桌椅齐全,不算家徒四壁,但灯光昏暗,家具瞧着都是破破旧旧的,唯一的变化,大抵只是四个月过去,血流光,人走净,这家里看起来倒空阔了不少。

末了,她还特意在新闻里说的、池戬住的那间小厢屋里呆了会儿。

可惜除了闻到湿恶的霉气,翻了翻那一看就是手工搭出来的破书架上几本格格不入的――甚至还是全新的、动都没动过的名著书以外,也没什么收获。

一切都死气沉沉的。

绕来绕去,时至日落西沉,梁然站在那颗榕树下,最后打量着这四方院落。

喃喃着:“好像真没什么好看的,是我多……”

伴着话音,眼神漫无边际的左右一瞟。

却又蓦地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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