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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族公子 七

孟云开知道一个孩子对于王放之的意义。

他在世上几乎孤家寡人一个,似乎什么牵挂都没有了。有的时候孟云开不知道是该敬佩他还是可怜他。他出身豪族,少年时名满天下,青年时拜相封侯,权倾朝野,这片江山对他来说就在一指之遥,可是他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去爱。他庇护天下百姓,却没有人去庇护他,而那唯一一个除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的人,也早早死在了后宅的锉磨和他的冷漠之下。

王放之不是不寂寞,所以他对孟云展念念不忘。

只不过他爱的也不是她,只不过是怀念一段鲜衣怒马、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她陪伴了那个时候的他,所以他记得她。他每一次看到孟云展的时候,是在试图从她身上找回从前的自己。

一个不必背负整座社稷的重量、不受世俗打扰、双耳不闻窗外事的少年。

这也是他十年前娶回孟云开的原因。

王放之透过孟云开看到孟云展,通过孟云展看到自己。

但是如今他即将有一个孩子了,不论男女,这个孩子都是一个能让他不计回报付出的人。

他会因为孟云开而懂得爱,从而去爱这个孩子。

孟云开坐在窗边,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渐渐升起来的太阳。这一阵子她越来越嗜睡,过不了多久就会觉得疲惫。木莲站在她的身旁,这个年轻的姑娘脸上是真诚的笑意,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她:“夫人,您有身孕了,四夫人现在不敢再说道您了。”

她脸上的雀斑也随着她的笑容一起绽放。

孟云开看着这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女,脸上也带上了微笑。她喜欢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姑娘,她们身上有一种吸引人、旺盛的生命力,看着就让人感觉高兴。

“不急,四夫人说什么就让她说吧,我没有什么的。”孟云开摆了摆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木莲却着急了:“夫人,大人现在对您爱重有加,您怎么还能让四夫人欺负您呢您也要为小郎君考虑啊。”

孟云开含着笑,却没有再说什么。琉璃灯也有些不解,开口问到:“你怎么不像她说的那一样,杀一杀四夫人的威风呢”

哼,欺负它宿主的人都不是好人。

就因为她是一个丑八怪,所以你们不许欺负她

“孟云开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而木莲了解她。如果有朝一日她突然一下子变得大张旗鼓,口怼太夫人,拳打四夫人,那我岂不是要被当成妖怪烧了,你舍得吗”孟云开撑着脸,有些无聊,摆弄了一下窗台上的兰花,“更何况我还需要四夫人啊。”

有些事情,如果被当事人亲自点破了,反而不美。

她要是自己宣布怀孕的事情,怎么可能让王放之改变她在后宅的日子呢

孟云开要的是王放之的怜惜。

第二日王放之休沐,孟云开知道机会来了。

他们是一同前去给太夫人请安的。

白雪纷飞,鹅毛大雪,王放之持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两人共同走在布满积雪的路上,留下几串脚印,又很快消失不见。他看向她,轻轻掖了掖她脖颈处的狐裘:“冷不冷”

她摇了摇头,反握住他捏着伞柄的手:“倒是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不要受凉了。”

他看着两个人覆在一起的手:“叫我良辅。”

孟云开却微微一笑,没有答应:“你是我的天,我的地,自然也就是大人。”

王放之没有说话,反而为她拂去肩上的一片雪花,指尖在上面多逗留了几秒,碰了碰她的耳垂。他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到:“这么喜欢喊我大人的话,那就留到晚上再叫,我洗耳恭听。”

她双颊飞起红晕,抿起了唇瓣,别过了头,却将藏在眼尾的一点朱砂痣露了出来,正好摆在王放之的面前。他俯身,温凉的唇瓣贴在上面,轻啄了一下。

他们的身影在飘飘大雪中若隐若现,只看见有两个人影并肩而站,难以分离。

二人走到了平心堂前面。太夫人畏寒,平心堂一年四季都烧着炭火,他们进到外室的时候便感觉一阵暖意扑面而来。王放之没有自己先脱下大氅,反而先替孟云开解开了领口的结子,这才自己褪下大氅,交给侍女。

王放之留意到孟云开揣揣不安地看了一眼里屋。

他按了按孟云开的肩头:“你先进去。”

她点了点头,走了进去,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便听到四夫人的声音:“哎呦,这不是大嫂吗,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慢,还让长辈等着,这可不符合礼数啊。”

孟云开其实没有来晚,只不过是今天王放之随行,来得比平日早到时迟了一点。

还没等她说话,她便看见王放之走了进来,来到太夫人面前,行了一个礼:“请祖母安。”

太夫人冷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出声,轻声道:“起来吧。”

这是她的长孙,可她却不能对他稍有微词,置喙他的任何决定,当年如此,现在依旧,因为他还是王氏家主,一手遮天的大司马。

四夫人的脸色白了白,撇向了一边。

既然王放之今日前来请安,其余女眷便另外设了一张桌子,中间隔了屏风,留下太夫人、王放之与孟云开三个人。他们二人落座,而孟云开如同往常一样,站在了太夫人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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