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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便明白

闻言, 甄停云也是端正了态度,不敢再耽搁,十分利落的收起手上的紫玉箫,然后跟着楚夫人上了马车。

至于被她牵过来的马兰头这马也确实是很有灵性儿,眼见着甄停云上了车, 它便乖乖的跟着车厢,一路溜溜达达的跟着。

车帘被放下, 坐在前面的车夫沉默的挥动马鞭, 马车开始驶向京都女学。车厢里只有楚夫人和甄停云两人。

楚夫人坐在正中位置, 一手握着一卷书,一手压着书页, 似是要低头翻阅。甄停云上车后便多少有些拘谨, 只得坐在靠近车厢口的位置, 并不做声。

一时间, 车厢静的出奇,只闻马蹄的哒哒声和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在这样的沉默里, 楚夫人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开口问道“很辛苦吧”

甄停云一怔, 抬头去看楚夫人。

楚夫人眉梢微抬,秀眉弯弯。只见她慢慢的抬起手,掀开车窗的帘子一角。

清晨的熹光透过车帘的一角缝隙照入车厢, 仿佛是凌空洒下了一团薄薄的金粉,灿然生辉。

楚夫人抬眉转目往车窗外望去,清秀的侧脸映着淡金色的光, 神色看上去似有些许晦涩。

只听她不疾不徐的往下道“我从你的箫声里听出了不平和难过。我也年少过,有过艰难之时,所以一听便明白”

不知怎的,甄停云昨夜里被裴氏气成那样,一夜的辗转难眠,哪怕是见着甄老娘这个祖母也都是强忍着泪水,强做笑容。哪怕是一早策马去寻楚夫人,满心的忐忑,眼里也是干涩的,没有一滴眼泪。

直到此时,直到她听见楚夫人这样温柔坦然的话语,她忽然觉得眼中一酸,眼里的泪水不知不觉便掉了下来。

世间的悲与欢便如洪流,涛涛而过,从不同流,更不相同。

所以,这样一句“一听便明白”,竟是极难得的宽慰之语。

甄停云咬牙忍住眼泪,只小声道“许多事情,本就是辛苦的。”

她并没有虚伪的说不辛苦,可也不想抱怨什么,只能这样说。

没想到,楚夫人闻言却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些微笑意,轻声应道“是啊,人活在世上,总是会碰着些令人觉得辛苦、觉得难受的事情。我年少时喜欢一个人,喜欢到神魂颠倒,因他极爱读书,手不释卷,我也学他一样的读书学习后来,我与那人分开,从西南来京城,只带了一车的书卷。直到那时我方知道无论是爱还是恨,再激烈也无法久远,只有我们看过的、学到的东西,那是能够伴随我们终身,永不会辜负我们的。”

“停云,学习也会很辛苦,同时也会很快乐。”

楚夫人温柔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与她道。

甄停云的眼泪终于没忍住,一滴又一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簌簌的掉了下来。

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洇开一团水痕。

等到马车到了京都女学时,甄停云已是哭红了眼睛。

楚夫人也被她这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只得板着脸,故意拿话逗她“你这样的,要是被我领进去,旁人只当我是强抢良家女做徒呢”

甄停云第一次遇着楚夫人这样好的人。

或者说,不知怎的,她一见着楚夫人便觉这是极好极好的人。

听着楚夫人这玩笑话,她也破涕为笑“就不能是喜极而泣。”

楚夫人给她递了条帕子,笑说“现在要能把眼泪擦干,我才信是喜极而泣。”

甄停云终于被她的话给逗笑了,这才止了泪,两眼通红的随楚夫人进了京都女学。

因着马上就要到考试时间了,甄停云虽是第一次来京都女学却也没工夫左顾右盼,只老老实实的随着楚夫人去了一个专门辟出来的考房。

若是那些拿着凭证来考试的女学生,那么就得提前过来,先抽考房和座位这也是防止考生提前知道位置后彼此勾连作弊。而甄停云这种直接被女学里的女先生专门引荐的倒是不需要抽位置,直接就能进去了。反正,女学里的女先生统共也就几个人,而每位女先生也都只有一个举荐名额,这么个专门辟出来的考房,无论如何都是没法子填满的。

走在路上,楚夫人方才想起来与甄停云解释“那些女学里先生引荐来的学生,虽可免凭证,但也必须集中在这一间屋舍考试这样看得严,能防止有人私下舞弊,也能少些议论。”

这是甄停云早就知道的,闻言只点点头,表示理解。

楚夫人想了想,才道“不过一般都没几个人的,今年大概也是如此。到时候我与监督考试的教习说一声,你自己进去,随便挑个位置坐下就是了。等到了考试时间,会有人给你们发卷子的。”

顿了顿,她怕甄停云不懂这些,特意又补充了几句,“早上考得是常识、算学还有书法,记得答题写卷子时把字写得好看些,我就见过因为不小心把墨滴在卷子上,书法被批丁等,也就是不及格的至于礼乐御射这四门,是下午考的。所以,一般上午的考试结束后,大部分的女学生都是要留学校用午饭的。等你考完了,我会过来领你去饭堂用饭的。”

甄停云想了想也觉没问题,接着点头。

楚夫人长话短说,很快便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两人也走到了门边。楚夫人显是认识这位负责监督的女教习,笑着与人打了招呼,这才将跟在自己身后的甄停云推了上来,与她介绍了一遍,表示这是自己新收的弟子,也是自己此回推荐的人,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那女教习似有讶色,垂眸打量起甄停云。

甄停云缓步上前来,神色自若,郑重的与这位女教习行了一礼。

女教习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微微点头,示意甄停云进考房。

甄停云不由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抬步往里去,接着走路的空隙悄悄的打量了一下这间专门辟出的考房。

正如楚夫人所言,这件考房乃是专门留给那些女学里先生所引荐的女学生的,里面确实是没几个人,哪怕加上个甄停云也不过是三个人。

里头原是坐着两个姑娘,一左一右的分做两侧,一者挽高髻,耳佩明月珰,身着明紫短袄配银白长裙,高挑冷艳,眉间隐含傲意;一者梳双平髻,身着海棠红袄子配藕荷色长裙,娇小可爱,神态活泼。

因着考房里只她们两人,原是四目相对,隐隐对峙着,此时忽见又来了一人,两个姑娘不免也都有些惊异,皆是抬目看来。

甄停云才经过了差点不能进考场的惊险,这会儿虽然眼睛红肿,但神色还是从容的很。哪怕是被这两姑娘紧盯着,她也是不惊不慌,反倒与这两人点了点头算是示意,然后便从中挑了个位置坐了。

于是,这考房里的局势便从两方相争,到了三足鼎立。

甄停云安之若素,先是抬起手仔细的检查了摆在桌子上的文房四宝为了防止女学生们夹带东西,文房四宝都是考场自备的,只是这质量肯定是好不了的,所以才更要检查,要不然写到一半笔断了什么的就不好了

检查完了文房四宝,甄停云便将搁在最前面的青石砚台移到眼前来,卷起自己的袖子,拿起墨条开始研墨。

当她傻啊这套文房四宝的质量也就仅仅是能用而已,尤其是这青石砚台和墨条,多是粗制滥造的,研起墨来都是十分费力,可不得提前研好了。若真是傻傻的坐在位置上等卷子发下再研墨,岂不要多费时间

说来,比起那些养在深闺的千金闺秀,甄停云这乡下长大的力气还是够的,而且甄停云往日里也是用惯了这些便宜东西,哪怕墨条用起来有些打滑,她也是轻车熟路,只是心里暗道她都要这样费劲,不知道那些弱质纤纤,用惯了好墨好砚台的闺秀们究竟得费多大功夫才能研出墨汁

甄停云一边想一边研墨,倒叫那两个正悄悄打量、注意她的姑娘都看得一怔,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连忙拿出自己的砚台,学着她的模样开始研墨做准备。

一时儿,屋内气氛也缓和了许多,毕竟砚台和墨条都十分粗糙,研墨不易,三人皆是低头专心研墨还真顾不上其他人。

就在甄停云的砚台磨出些许墨色时,忽而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响亮的钟声。

一声未断,紧接着又是一声钟声。

足足的三下钟声,震耳欲聋,响彻了整个京都女学。

这是要开考了。

适才那个守在门边的女教习从门边走进来,然后从屋内的一个匣子里取出三份卷子,分别发给坐在屋中的三位考生。再有就是每人都有三张草稿纸作为备用毕竟这第一场考试也考书法,学生们多是需要草稿纸打好腹稿,写的差不多了再用自己擅长的字体抄写到卷子上,以供考官欣赏书法。当然,为了防止作弊,草稿纸上面也要写名字,最后也是要收上去的。

甄停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考试,难免有些忐忑,拿到卷子后便先将上面的题目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随即便松了一口气这卷子并不算难。

卷子主要分做三部分。第一部分考的是常识,涉及到了四书五经上的释义,不过这毕竟不是科举,考得多是基础常识,这些题目还真算不上偏僻,甄停云粗粗看了一眼也不觉得特别难;第二部分是几道算学题,这倒是有些难度,应该是费一些时间的;第三部分则是一道策论题,题目是“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此言何解

考试时间一共是一个半时辰。

甄停云看完了整张卷子,心里慢慢的考虑着策论题要如何写,手上倒是不紧不慢的又把卷子翻到最前面,开始在草稿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提笔在草稿纸上写起了前面的常识题。

事实上,甄停云这些日子紧赶慢赶,也不过是挑着紧要的学,最欠缺的就是这些基础以及常识。所以,她很认真的将这些题目一道道的看下来,虽然不全会,有些还需要仔细想一想,但这也确实是给了她认清自身基础的机会。而且,这些常识题并不生僻,甄停云大部分都答得十分顺利,等答完了题目再往回看,竟也都给答上了这里面十之七八是她有把握的,剩下的几分这是她勉强填上的,至少比空着好。

甄停云心里还挺满意的毕竟,她对自己的情况也是十分了解,不可能真和那些自小学起的闺秀千金比,如今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接着,甄停云开始翻看起第二部分的算术题。然后,她就被第一道算术题给难住了。

题目是今有妇人河上荡杯,津吏问曰“杯何以多”“家有客。”津吏曰“客几何”妇人曰“二人共饭,三人共羹,四人共肉,凡用杯六十五,不知客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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